电影开头,山音麦和八谷绢看到情侣分一副耳机听歌,不约而同地认为:“只带一只耳机听,那就是另一首歌了。”他们同时起身想要纠正,在途中对视,又转身返回。门口的风铃叮当,就像是突然有一阵风,在两人的心底吹起涟漪,让风铃随之响动。
整部电影氛围温馨、色彩浓郁。配乐永远那么欢欣,安宁得如同《动物森友会》。而开头的米黄色纸页、手写的年份,都暗示后面的故事更像是恋爱手账。编剧坂元裕二也在采访中提到,剧本的原稿是日记。它呈现给我们的,是记忆过滤后的生活,甚至可能就是某个午后男主翻着自己的漫画本想起来的故事。
山音麦和八谷绢的恋爱在意料之中,他们有着相同的“奇奇怪怪”的爱好:一样想看木乃伊展览和天竺鼠表演、一样喜欢《宝石之国》、一样把票根当做书签。换到中国的语境,可能就是一起去听彩虹合唱团的新年音乐会、一起玩《老头环》,一起痛骂江南老贼、然后等着他赶紧开写《龙族6》。
而山音麦和八谷绢的爱情,没能像预想的那样,维持在派对的高潮。因为还要面对现实的社会,山音麦才会说:“成为普通人真的好难。”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室友发出哀叹:“难道,文艺的社畜不配恋爱吗?”可现实是恋爱的考验而非阻碍,是恋爱走向爱情必经的道路。情侣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现实,而是面对现实的态度。如果觉得,要是没有这样的担忧就好了,未免太过天真。在磕磕绊绊后调转方向或者继续向前,其实也是成长的过程。恋爱不是单纯的“在一起”,而是克服困难后依然牵起彼此的手。
此意义上,暂时没能走到最后的八谷绢和山音麦其实也不是“天作之合”。他们只是恰巧相识,在我“喜欢”和我“疑惑”的列表里玩起了连连看。人与人总是有很多不同,所以有相同之处就异常兴奋。他们所爱的只是兴趣,而非具体的人。爱具体的人,是爱他伏案工作的专注、爱他的担当、爱他的腼腆、爱那个和你处在恋人关系中,却不在“恋爱”的人。
更深一层说,这是所谓兴趣共鸣式的现代爱情的悲哀。在真心话特别篇里,两位主演用“现代”来形容这样的兴趣和爱情。“明明坦诚一点也许就能相互理解,但两人都有点太为对方着想了。”他们并不是没有说话的机会,而是丧失了直接交流的能力,“要通过某个人创作出来的东西才能交流下去。”
所谓花束般的恋爱,倒不是包装得多华丽,只是会插上一个“限时观赏”的卡片。他们本以为身处同一地点,所以不用彼此奔赴:没有沟通、没有讨论,甚至不是拒绝讨论,而是谁都没有想起来要认认真真解决问题……曾经,山音麦和八谷娟都不能理解布为什么能赢石头。可是最后,山音麦出了布,他说:“因为我长大了。”菅田将晖在采访里提到,最喜欢的一幕是两人一起看煤气储罐的视频,八谷娟却睡着了。相同的爱好固然可贵,那种愿意缩小距离在一起的试探和努力才更为动人。石头会戳破布,所以布不能赢石头。这样的奇思妙想,尽管鲜有人提,却很好理解。如果可以选择,你是愿意和本就知道原理、依然出布的人,还是和曾经不理解原理、现在愿意为了你而不出布的人恋爱呢?
全剧我最喜欢的一个镜头,出现在八谷绢面试失败后:晚高峰的通道里全是同样的白衬衫黑领结、穿着西裤或套裙的面试者和上班族。他们领着公文包,以匀速的步调,仿佛不会驻足也不会地加速匆匆走过。只有山音麦穿着拖鞋在地铁站的白炽灯下狂奔,找到柱子后哭泣的八谷绢,然后彼此拥抱。
这场恋爱如花束般盛开时,八谷绢和山音麦总是看别人来寻找自己的路。而最后,他们也成了新一代人恋爱的参照物。家庭餐馆里的老位置没有了。新桌子前,八谷绢说:“今天也很开心。”——就让恋爱的花期,停在这一刻吧。新的情侣坐在了他们初遇的位置:同样的开口笑帆布鞋,同样的饮料畅饮,就像过去的自己。总有人追问,为什么他们在拥抱后决定分手?可能是因为觉得,“看着别人的恋爱,还能想到自己曾经拥有的美好,不去想到这花束未来也要枯萎,而是单纯地为之感动”的幸福,值得时针为之停驻。就像印象曲里唱的:“让铭刻在两颗好似分崩离析一般的心中,那爱的美妙,盛开吧。”电影的结尾,定格在了偶然重逢后的告别——他们都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谁也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