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南行记》是艾芜的处女作,也是代表作。他以绮丽的西南边塞风光,浓郁的异域情调,勾勒出那动荡年代的一幕幕人间悲剧。有过南行经历的艾芜,以共情的姿态和深切的关怀,用心描绘着那些被压迫到社会一隅的底层劳动人民的艰难生活和深重苦难,同时又带领我们求索到希望,看到黑暗过去即将到来的黎明。
(一)艾芜与《南行记》
范泉称艾芜为“一个苦了一辈子、写了一辈子的作家”。《南行记》虽为小说,其中对苦难的描摹,非刻骨铭心,不可得也。
艾芜成就了《南行记》,而《南行记》也有了他的影子。纵观《南行记》,每篇小说中的“我”几乎都有艾芜本人的某些经历。在《山峡中》与小贩结伴而行,在《在茅草地》的滇缅交界克钦山做扫马粪的伙计和家庭教师,都有着些许共同的性格特点——坚毅。现实中的艾芜亦是如此。《南行记》就像艾芜南行的回忆录,其中《人生哲学的第一课》可以说是《南行记》中自叙色彩最为浓厚的小说,描写的是“我”在流浪在昆明的窘迫生活。
艾芜也有意承认《南行记》中“我”就是“他”。一九四九后,《洋官与鸡》初版中的“张师爷”,改为“寸师爷”,第一人称的“我”的“老洪哥”改为“老汤哥”。“我”之洪姓,一经改为艾芜本人原姓“汤”,表明作者就是希望读者从初版中明白“老洪哥”就是当年他“汤道耕”本人。
(二)劳动人民形象的刻画
艾芜于序中讲到:“我热爱劳动人民,可以说,是在南行中扎下根子的,憎恨帝国主义、资产阶级以及封建地主的统治,也可以说是在南行中开始的。”
文中并没有着重强调被压迫者对压迫者的憎恶,而是发现他们被黑暗社会扭曲的灵魂中的扭曲的美。最好的佐证,莫过于《山峡中》的“夜猫子”形象。某些意义上讲,“夜猫子”与《山峡中》的其他人物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她代表的是未来。
对于那些丧失劳动权利的下层人民,作者不忘表现他们固有的热爱劳动、吃苦耐劳的精神。文中没有孤立地呈现底层人物挑战生活的态度以及顽强不屈的美好品质,而是掺杂统治者的丑恶灵魂及劳动人民本身的一些恶习,塑造出更加丰富饱满的形象。正是在某些丑的衬托之下,使得这些美更加难得,铸就了饱含血与泪的乐观与希望。
(三)深切的人性关怀
称《南行记》为源自苦难的史诗,是因为它讲到的是苦难,看到的是希望,感受到的是温暖。温暖,即是书中的人性关怀。
在苦难的世界里,人性的温度不会泯灭,这是艾芜《南行记》想要传达重要的信仰。《人生哲学的一课》中,“我”在“鸡毛店”夜宿,先后与两人共用床铺。第一个人浑身长满癞蛤蟆似的疳疮,“我憎恶着,恐惧着,昏昏迷迷地度了一个不舒服的初秋之夜。”然而当“我”被“介绍给另一个陌生人同睡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问及和我往天晚上一块睡觉的那个同伴了。”当醒来发现鞋子被偷走时,“那人的可怜处境,是不能不勾起我的加倍的同情的”。这些为共情与担忧,让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黑暗有了温度。在这氛围里,痛苦的刀刃仿佛也柔和起来。
除此之外,作者为底层人物的主动辩解,使他们“不合理的存在”有了合理的解释。《山峡中》老头子的话,将残酷世道让人无法安分生活的控告喊得振聋发聩,作者的人性关怀也于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四)丰富的环境内涵
《南行记》中,最使我慨叹的,就是其中的环境。艾芜用他生动的笔触,充分诠释了何为“一切景语皆情语”,并且将其蕴含不局限于“情”,堪称典范。
用场景来展现时间是《南行记》中常用的手法,有时间出现的地方往往伴随着空间场景的呈现,使时间变得含蓄而充满趣味。
《南行记》中涉及的时间多与环境并蒂而生,这也导致了其模糊性。准确的时间表述较少,且多服务于其意旨。如《我们的友人》中出现“做正午十二点钟才吃的早饭”,这里出现准确的时间“十二点钟”,然而不难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并非具体时间,而是强调“晚”。至于像《洋官与鸡》中的“午后两点钟”,可以说几乎没有。
环境也展现小说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并与人物命运、故事发展同频共振。《三峡中》那汹涌的江水与山风,“吼得这么大……又凶,……像要吃人的光景哩”,然后就有了“小黑牛”痛苦的呓语。仿佛江水就是“小黑牛”,汹涌的波涛是他肉体与精神的痛苦与挣扎;他的命运和对江水的描写紧密结合在一起,直到小黑牛被吞噬在江水之中。《在茅草地》和《我诅咒你那么一笑》中也有很不错的呈现,此处不再枚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