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Q：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记得上次我们聊天还是在九月初，当时你找我讨论关于卡尔维诺《新千年文学备忘录》中关于他对博尔赫斯评价的分析，这是一道考研题。但是我们的交流很快就从博尔赫斯聊到了其他地方，比方说创作的问题。
　　你是跨学科考研，面临的压力更大一些。记得你说，刚入大学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直到接触了希腊罗马历史，才感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你很喜欢亚历山大大帝，也经常给我推荐一些相关的纪录片和书籍，这些书都很有趣。特别让我佩服的一点是，你学习了希腊语，法语这两个小语种，你对生活充满热情，并且，也是用尽全力去追求。很多时候，我们被推入自己的轨道上，但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能跌跌撞撞的去寻找，很多时候不得不推倒重来，选择一条另外的道路。我的另一个朋友T，高中学习很好，但是她认为自己更适合学音乐，于是在高二那年开始学习，最终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可很久之后我们在一起聊天，她越来越展现出自己的忧虑，“我喜欢音乐，可是它能表达的东西对我来说太不够了，可能我以后还要走别的路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掌握自己的喜好，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将要选择什么。可是，当我们有了新的自己喜欢的学科专业，还是值得我们重新尝试。那些跨学科考研的难处，对真正喜欢它的人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这些追求的人，一定会坚持着前进。
　　考研是一场很漫长的战役。从高考的阴霾里走出来，我们很难再次接近那种程度的紧张，所以才有校外的考研机构试图模仿高考生活的形式，激励学子们复习。我是不信任这种东西的，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还需要人管着才能埋头学习，这本身显得很孩子气，我们不能拿出自己的自制力学习么？可能有人不同意我的看法，觉得只要效果好就行呗。但人终不能自立，实在有点悲哀吧。之前一个熟人，保研无望，打算考研。过了很多天遇到她，问她最近复习的情况，她说考研实在是辛苦，她已经想放弃了。男友可能很快就会工作，她说早早嫁人，让男友养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还说，不行就去考公务员。我对于不同人的选择并没有异议，自己的路，自己走就是了。但不久又遇到一个和她相识的熟人，为了接话而不至于尴尬，我又提起之前那位熟人的情况。“她么？现在在准备考研，经常在自习室遇到她。”“她不是已经决定要找工作了么？而且，现在开始准备是不是有点晚？”“啊，似乎是不甘心吧，毕竟现在找工作，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我经常去图书馆，经常见到桌上摆着一摞考研练习册的同学，书上画的很认真，有笔记和重点线。还有在外面背东西的同学，在走廊里急促地念着手册上的行行小字，我感到他们的生命非常充实。但是也能见到有同学边写边滑动手机，或者是用手指快速地在手机键盘上打着字，书早就被丢到一边了。也有同学顺势睡在了自己的练习册上面，一脸幸福。
　　我觉得对考研来说，状态是很重要的。准备考研的时间，可以是一段平淡无奇的时光，仅仅是某个略冷的，和其他时间没有任何区别的冬日。生活继续按照自己的轨迹行动，吃饭，睡觉，看手机，回消息，等等。稍纵即逝，稀里糊涂地就溜走了。但另外一种可能是，你能够克服生活平庸的“骗局”，知道这段日子背后还有更外广阔的世界，你知道自己背负着这样一种未来，并努力赋予它意义。慢慢地，你就会像发动机发动一样，越转越快，状态也越来越好。这是不容易的，不管对谁来说，我们都太容易被时光欺骗了。这是一点我的感受，你身临其境，肯定知道的更多，也更深刻。因为这个过程之中的苦与乐，我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是不能完全体察。所以我佩服你，小Q，你一直用最大的耐心面对着各种题目，虽然你会给我抱怨说会忙得焦头烂额。我感觉你的水平已经超越了我这个本专业学生，哈哈。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期待另外一个朋友的好消息。她已经考了第二年了，加上上学晚，压力很大。她告诉我说，家里人一直催着她去结婚。“家里人觉得我是个累赘，因为我到现在还不能挣钱，但是我还是想上学啊。”她叹了一口气，肩膀颤抖。这位朋友告诉我说，如果她这一年还考不上的话，真的就打算随便找个工作回家去了。这虽然不是她自己的愿望，但却是她父母所期待的。之前流传着一个笑话，说山东的家长除了让自己的孩子当公务员之外，就叫他们当老师。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她实在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两个职业，于是就加倍努力学习，最终也考上了。人们总会觉得“二战”的人是在浪费时间，似乎已经失败了，就不应当再去尝试一次。可是，考研之中有太多的偶然性，这并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如果说家长们对高考二战的孩子还寄托了很多希望的话，考研二战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浪费。“多大了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像话吗？”这样的家长实在是不少。从变通的角度说，他们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可这也是残忍的。父母们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掉队，生怕他们成为异类，早早为他们打算工作、结婚、生子的问题。我的朋友也在担心自己父母在逐渐老去，恐怕不能向他们报恩。她又想考研，又自责自己怎么不更有出息一点。在我眼里，她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了，只是她不甘心于调剂的结果，又努力了一次。她对自己未来的向往和对自己父母的感情同样真实。她提到自己的母亲之前生过一次病，也动了手术，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对我很重要，可是我不能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呵！”可是，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连自己这些终身大事都没有办法决定的话，不也是很让人难受么？
　　想想我也很快要面对选择，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我不排斥任何一种选择，读研，工作，或者是出国。只要我能在其中找到生命的趣味，能够不白白度过时光，我就满意了。回头看看三年前的自己，还在认真的准备高考，我走了之后，学校发生了很多变化，之前的校舍也改变了地方。很多时候这真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我们经历着此处的变化，变化将我们甩到脑后，我们慢慢成长。之前看到一个已经工作的学长发了一条朋友圈：之前几个朋友重读“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这一段，说哭得稀里哗啦。起初听到的时候不理解，好奇，所以时时反刍，渐渐读出了其中的一点况味——如现世的偈子。我们都在被时光悄悄打磨。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的担心，反正我有担心过自己也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平庸，生活对自己的打磨是悄无声息而沉重的，每个人都无法故地重游。我担心自己就算选择了当时认为对的那条道路，也会不例外的被世俗的生活所同化。当然，我会在这样的时间中反抗，认真对待自己的生活。前一段时间修改朋友翻译的《佛教与科学的时间观》感受很多，里面探讨了“无常”，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把链接发给你看看。
　　话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是否会打扰你学习。总之希望你能顺利考研，实现自己的目标，期待你的好消息。
　　PS：生菜可能会在寒假的时候去一趟你所在的S城，如果有机会，希望去找你聊聊天。

生菜 2017年11月20日写于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