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阴阴闷闷的,冰窖一样,到处是裹紧的大衣和匆匆的人。没有百鸟朝凤,树脱得精光,仅是几声麻雀的鸣叫,平白添上几分萧瑟。
从洪家楼转到中心,来来回回收拾利索宿舍。一切都是新的,陌生的。日子如水一样过着,走着,宿舍,食堂,课堂,图书馆,生活的坐标兜兜转转,穿不出这些包围。
“同学你好,你是不是洪家楼校区转过来的?”
在图书馆大厅选座,阿姨走过来拍拍我。已经很久没同人交流,下意识觉得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我转过头,阿姨笑着看我。
“对,我这个学期刚转过来”,我点点头,认出她来。像是在无底洞的夜里看见一点微光,我惊喜地咧开嘴,泪花瞬间覆盖眼珠,人模糊起来。
走到前台,我偷偷把泪擦走,笑容又立刻清楚起来。
“好像是前年冬天,大一上那个学期我们经常在宿舍碰到您,后来就不知道您去哪了,后来就换了一个阿姨。”
“是啊,后来我就调到图书馆来了,刚看你走过来,就觉得眼熟,就想问问是不是洪楼来的。”
“阿姨您记忆这么好啊,一年多了还能认出我来。”
“哈哈哈,洪楼男生少啊,再说那个时候你跟着另一个同学来找阿姨借小推车,又是志愿队开会的,阿姨和你们接触的多。”
“另一个同学也转过来了,我俩一起转的。”
“好啊,有时间咱们一起聊聊天。换校区还习惯吗,吃啊住啊社交啊什么的。”
“吃住都挺好的,就是校区太大了,同学都是新的,还没怎么认识。”
“没关系,时间长了就好了,学习去吧。”
挥挥手,我们道了别,阿姨看着我,一样的笑容。窗户微开,风挤着往前涌,出奇得不觉着冷,搓搓手翻开书,把头埋进课本。天暗得早,黑得快,出门的时候阿姨已经下班了,灯亮着,大胆走吧。
后来,只见过阿姨一次,在图书馆,我们相互笑笑,像是某种默契。阿姨可能又调到别的地方,温暖地生活。我也没有刻意寻找和打听。被叫住,被记住的感觉推着我,日子像春天一样,朗润起来,新土发出新芽。
在路上,把自己放逐在人群里,拐进某栋楼里,坐在某个位子上,完成某种使命。一件事连着另一件,像卷轴铺陈开,情感就是最精彩的部分。
离家,在另一个角落扎根,会有一些时候,像回家一样,是被爱围着的。
下午三点,睡醒午觉拖着身子下楼,阿姨朝我小跑过来:“好久没见着你了,最近换季,你可注意别着凉。”
“最近事情比较多,阿姨你也是,注意保暖,最近流感比较厉害。”
刚转寝的时候,钥匙断在门里,修钥匙,开门,问路,阿姨像是我六神无主的世界里唯一的指南,一切有序之后,和阿姨的交流就少了。不交流不是不挂念,相反,阿姨看着我的生活步入正轨,蒸蒸日上,心里高兴,也不用挂在嘴上。
简单的两句话可以移植到很多场景里,朋友,父母,恋人,所以恍惚之下,我生起家的感觉。我的山大我的家,不是一句空谈,一句口号,有一个时刻,我确定我是被爱围着的。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有惊心动魄。走在校园里,我们像一粒粒原子,武装自己,不好接近,我们一面驱赶寂寞,一面又把所有的门紧闭。宿舍,食堂,教室,不只是一个功能空间,置身其中,交流,互动,玩笑,敞开自己,才有暖和的感觉,才会像回家一样。
从二月住到十一月,宿舍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僵硬的床铺。走进楼里和阿姨点头微笑,问问吃了没,上电梯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同学,等等他,打开宿舍门迎接的是舍友分享的水果和今天的见闻,我们用了十八年的时间,从五湖四海来,走到离彼此不到半米的地方,同吃同住,如果说家是空间的共享和情感的聚合,宿舍也如此,我们不拒绝好意,也不吝啬好意,一来一往,我们在离家几百公里,几千公里的地方,建起另一个家。
又是一年冬天,风从四面赶来,我努力跑出包围,拎着长明灯,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