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怀想可乐 
发布日期:2023-09-05   浏览:

昨天晚上在睡梦里,我恍惚听见下雨的声音。

那是从远方传来的春夏之交的雷雨,席卷过原野和天际,落在一室安宁的静谧里。我在半梦半醒里想,明天是不是真真就要走了?

然后我惊醒,想起这是我硕士研究生在读的第一年,枕下的已不再是本科时那栋红砖相错的公寓楼了。虽然同在山大,那栋楼离我如今住的宿舍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路过楼下时我常常会抬头望向那盏熟悉的窗里莹莹浮着的灯,出神。

有时我会想,灯还是灯,宿舍也仍是当年那间宿舍,其中的人也永远年轻,曾经在当中的我,却只能远远相望了。

毕业那年的春夏,我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间宿舍的人。

走之前我送别了真真。告别前还未关灯的夜晚,我们的宿舍不复往日熄灯前一室热气腾腾的闹哄哄,默契的无话里只有夏初的雷雨声从缝隙里挤进屋子。蒋捷的虞美人突然衬着雨声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念进我的脑海,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不知不觉这屋里越来越安静了。”我以为这夜就将这样在无声里过去,从真真的床帘里却突然传来声音不高的一句感慨。我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等我答话。真真一直是个爽辣的山东妹子,声音却一反常态地听起来有些低沉。

我躺在床上发呆,转头去看这间屋子,却没有立刻回答。

那首词在我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自动往下接续,续到那句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间宿舍的那天。

我来得很早,是第一个到的人,也正如几天后,我将要最后一个离开。如今被窗外的微光安静地打个轮廓的宿舍,那时被清晨的熹微雾蒙蒙地勾了一个充满朝气的晕开的亮边。那时刚刚高中毕业,从未经历过宿舍生活的我有些忐忑,却又满心期待。几个人共享一个如此的空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她们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们会喜欢我吗,我们会相处得愉快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一定是潜意识使了把劲把每个人走进这扇门的画面都定格在脑海里,才会在如今想做回忆时发现每一幕画面都清晰真实得让人心中一跳。

婉青是个南方姑娘,说话也像那畔的水乡,望着人的眼睛像一潭清澈的水。刚走进来的时候她有些羞涩,带着漾起的波纹般轻轻一点的笑容向我做着轻声的自我介绍。晨羽来报道的时候穿了一身很漂亮的汉服,不过分张扬却也不内敛的中正的性子,说话的时候直直地望着我的眼睛。雨璇则有些泼辣,向来心直口快的她那天也没有辜负这直爽的性子,上来就夸婉青漂亮,把婉青夸得一抹淡粉都染上耳朵尖。真真进来的时候穿着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后来每每想起,我都觉得这条花裙子像她永远绽放、永远绚烂的人生。

窗外的雨仍旧在淅淅沥沥地落,敲在窗玻璃上,听起来有些寂寥。

可我明明记得雨声打在宿舍的窗上,并不是这样的氛围的。

那是大一第二个学期的一个夜晚,是一个天色沉闷的雨天。那天是晨羽的生日。我们所有人已经商量好要假装忘记,还要在白天对晨羽冷淡相待。这天晚上她有学生组织的例会,在她推门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个巨大的蛋糕、点燃的蜡烛和我们的祝福。

晨羽突然哭了。眼泪在烛光泛着的暖光里滑过她的脸庞,她说她其实没有希望我们会记得。她还说,在那一天,她好像在家的千里之外,拥有了第二个家。窗外是有几分寒意的落雨天,屋里却是欢声笑语、暖意融融。

这暖意触在晨羽如今已经空空如也的床铺上,落一下后好像消失了。我不知道它是走远了,还是化在那张熟悉的床铺上。

清晨相约早起去操场跑步、一起约好穿同色系的衣服去图书馆、有人生病时全宿舍的焦急和照顾……如果这间宿舍拥有一个记事簿,它一定默默在上面记下太多只属于我们的浪漫而向上的共同记忆。这些记忆好像变成明灿灿的亮点凝结在见证过这一切的窗玻璃上,虽然我知道那是雨滴反射的微光。

临近毕业季,好像所有人都开始奔波。我们宿舍所有人最后一次相聚的夜里,点着小小的台灯,在柔和的光里我们举杯,任由可乐在相撞时漾出深褐色的漩涡,碳酸气泡上涌的声响和碰杯时清脆的一震,似乎是梦想落进更漫长的人生道路时一磕的声音。

“你们想成为怎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在宿舍中已经被探讨过很多遍了,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被我们重提。婉青说她想继续往下读,读成博士读成教授,一直读到读不下去了,读到老眼昏花;晨羽说她要把中华传统文化继续发扬光大,用她最擅长的自媒体;雨璇说她想去乡村里当老师,让那里的孩子也能看到大山外壮丽的风景;真真说她要回家当公务员,在一方土,为一方人。

我们宿舍曾谈起过《山东大学堂章程》里那句振聋发聩、流传百廿的宗旨,“为天下储人才,为国家图富强。”后来好像我们的梦想都与此有关,这总让我想起那天在大呼小叫感慨这句话里壮阔豪情的那个瞬间,我们在彼此眼里看见的光亮。

“祝我们实现我们的梦想。”我说,然后举起玻璃杯。于是我们从这里散了,往前走,走出山大,走向未知、遥远却充满魅力的未来。

收回思绪,我回到毕业季那个夏初的雨夜。再恍过神来,我置身于2022年的秋天。我醒了,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蒋捷的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雨落在阳台的窗户上,我想雨也会落在本科时那栋外墙由红砖相错而砌的宿舍楼吧。雨打在窗沿上,不知道窗沿有没有想起两年前也是在一个这样的雨天,几个年轻的姑娘以可乐干杯,满怀豪情地畅谈她们的理想。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走出那间熟悉的宿舍,我好像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也许我们不会在路的尽头重逢,可是我们都已经起行很久了。以这栋熟悉的公寓楼为见证,我们都会实现梦想吗?我们都能够成为想要去成为的人吗?

明早,又是一个新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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