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秋天是女孩，她必定有很长的橘红色的头发，发梢染着金黄的阳光。她必定穿着由掉落的绿叶织成的长袍，光脚踩在森林里。她是由生灵的气息汇聚而成，在一个寒冷的早上随着一滴露珠的坠落突然出现，沉积着几千年如刻在岩石上一样牢固的记忆，那些记忆藏在她的发丝当中，舒展的、扭曲的，散在空气中招摇，活的一样在森林中呼吸。

她必定很忙碌，秋天的第一日在森林中。她先染了树叶，染了她偏爱的橘黄色家族，配色要很讲究，金黄色的铺在地下很像星星掉落其中，焦糖色的飘下来很像纷飞的蝴蝶，火红色的停在枝头很适合搭配着晚霞欣赏，橘红色的很适合装饰松鼠家的陈设。布置松鼠家的时候，顺便把它们赶出去收集食物，她会用刚刚当粉刷匠时收集到的成长信息绘一个地图，标明每一棵有最甜美硕大果实的树木。她会到那些树木的洞穴里去做客，帮火红的狐狸梳毛，从舒服到眯起来的眼睛旁边开始，到棕色的尾巴尖尖，趁它们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跑去黑熊的家里，摸摸它们的肚子有没有滚圆，捋捋它们的毛发是不是光泽亮丽。每家每户地逛了一圈后，她用难得温暖的阳光把大家吸引出来，做冬日前最后一次大点名，然后就陷入了浅眠。

她梦到了从前某一次的第二日，还是一样的橘红色长发，一样的树叶做的长袍，他们却说她是女巫。她第二日要去村庄帮忙，看麦子的麦穗是不是饱满，树上的苹果够不够香甜。她像往常一样由风吹散又带走，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到房屋的烟囱时出现在村庄入口的那棵老树下面。然后她像平常一样往前走，想细数这一年给村庄带来的变化，看看有没有新的孩子出生，哪家的人从种苹果改为种樱桃。可是她来不及看那些，她看到第一家房子的门被砸烂，半边的门吊在门框上，上面有干涸的红色印记，虚掩着向里开，向门外的行人延伸里面的杂草和干枯。这一家曾是对外做生意的。秋天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曾经漫游的小巷变得扭曲漫长，摇摇晃晃地把她引到层层房屋包围的中心。她路过了一些人，他们站在家门口冷漠地看着她走过，她认识他们，前几年来帮忙的年轻人。她在他们的注视下又放慢了脚步，他们围过来，像是察觉到米粒的蚁群，逐渐形成一个变形的圆圈，就像前一年丰收大家围在篝火旁边跳舞一样。他们步步逼近，越靠近她那些青黑的脸颊看得越清晰，她慢慢后退，直到碰到村中央的堆砌的井。

直到她退无可退，一个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井里年久失修的井阀。“你是谁？为什么年年来我们村庄？”

“我……我是秋天，来查看秋天的进程的。”

“那么，麻烦你看看我们村子出了什么问题。”

她转头遥远的看了一眼藏在房屋后面的农田，只看到一片灰败。

“怎么样？”他追问。

“应该是干旱，只要等明年下雨就好了。”

老者冷笑，“明年？今年的作物已经干死了，那今年怎么办呢？”

“我可以运来森林的一些果实……”

“不需要，做生意的李家说这是神灵震怒的结果，献祭一个年轻女子的灵魂就可以了，本来李家有个女儿，不过他们跑了，所以就你来补上吧。”老人打断她的话，猛地把她推入井中。却看到她慌乱地接触到井水就消散了，只引起了一阵涟漪。

到后来，钢铁森林矗立的城市中，秋色的影子越来越少。只在小孩子的绘本里，有时候会有一个在秋天出现的女神，她有很长的橘红色的头发，发梢染着金黄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