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无法探知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木质储物处,里面有无数个房间,房间里有无数个箱子,放置着正在显影的照片。走到深处一个名为2024的房间里就放着我的一张照片,她正在挑选某一种颜色作为其一年的主打色,但看样子还没有挑选好。所以我来帮帮她,在我20岁生日的前夕做一场自我审查。
如果记忆是一个长长的录像带,那我在倒带过去的一年时一定会在一个时间节点停下来慢慢观看,那是跨不过去的生与死的问题,是未烧尽黄纸的灰色,我慢慢观看,像是又进行一场默哀。
大伯在去年的尾巴上离开了我们,我游离的灵魂常常会想起他,想他是不是在我很狼狈的时候在我身边陪我,想他给我发过的语音,由他又想到很多人,想到姑姑过年时在他的墓碑前很久都不离开,头低低的靠得很近,好像心里有一封说不完的长信;想到过年时我看到奶奶被岁月泡得发软的脸上好像过敏了,眼下显现出红肿的状态,在问出口的一瞬间才惊觉那是不受控制的眼泪腐蚀出来的;还想到今年中元节,我在空旷的十字路口,对着一个未画满的圆圈磕头,圆圈里面是一团扭曲的灰烬,圆圈外我在想,生前都很少的拥抱,在头触碰到大地的时候也算弥补了吧。我原来已经到了触碰到离别边缘的年纪。所以20岁的灰色,是封在照片里被抹去鲜活的颜色,是想象中陪伴在身边的非实体的颜色。
20岁还是橘色的,焦虑的颜色。我像是一个稚嫩的水手被推上了船长的位置,在暴风雨中,大家都站在身边等待你指明方向,眼中的担忧化作实体的海浪向你扑来,我只能紧握着船舵,在心中祈求阳光能撕破乌云为我指引方向。我期盼橘色的朝霞,可现实中的橘色是平底锅下的火焰,我就是里面乱跑的蚂蚁,浅橘色的火焰是父母的期盼,橘红色的火焰是自我的要求,成绩绩效奖学金组成了巨大世俗评价体系的平底锅,我想在外焰内焰加热的不同区域中选择一处落脚,实际上哪一份的侵扰都没有躲掉,我心中追求自由快乐的一部分又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基本上是,又在接受炙烤又在淋雨。我要去哪里?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心中理想的一部分希望我做一个自由快乐善良的人,我会去各地采风,听很多人的故事,把她们的故事编写在册,在我的笔下汇成一个真实的、有苦难困境但又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世界。而现实的一部分是我从未出发,我看不见的羽翼被世俗和情感裹挟,也许那些只是侵蚀了我的眼睛,让我丧失看清国王新衣的能力。
我一直相信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水下的世界,从清澈的浅滩到不可见的深海,越长大潜得越深,深海的压力塑造愈加丑陋的生物和愈加困难的前进路径,我们抗压的肺变得强大,同时我们面貌变得面目全非。另一个世界是漂浮在天空的岛屿,有清新的空气和广阔的原野,是童年的寄居地,但越努力长大我们离她越远,只能出现在梦中怀念。
焦虑的头脑风暴最终会转入平静的汩汩流水。蓝色是包容的颜色,也是忧伤的颜色。如果我的心灵是一片土壤,那些糟糕的事情就是尖锐的石头,他们的存在刺伤我,他们的不合时宜让我只是看到也会扰乱心绪,所以我从灵魂的高处引来流水,他们会缓和尖锐带来的疼痛,同时将石子覆盖,将他们变成风景的一部分。我捧起流水的清凉,浇灭红色的怒火和妒火,洗净焦虑和迟疑带来的污垢,泪水被稀释,化身为流水的一部分走下去。流水最终会回到灵魂深处,周而复始,愈发洁净。她们由爱与力量逐步搭建起,是矗立在真实世界中的内心秩序,帮助我成为理想中,既如流水般坚韧又如冰山般广阔的人。
我认为成长是一种全盘接受的能力,接受好的和不好的,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预见到的和无法预料的。前一段时间我很抗拒长大,很抗拒新旧更替,虔诚地乞求可以留在学校的乌托邦,永远在象牙塔尖上生活,就像莴苣公主一样,在高塔里,不用面对真相,也不会承受被欺骗和背叛的痛苦。可是时间推着我走,我心中的流水也鼓励我向前。所以我的两个世界合二为一,现实的世界不全是丑恶,理想的世界也不那么遥远。纷繁的世界是风吹过的落叶林,而我在其中感受秋风。
我的20岁,是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