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非常喜欢十一假期，爸妈都放假，街上也热闹起来，广场上有演出，商店里有活动，平常家长不让碰的垃圾食品，也因假期多了一些宽容。所以大概从九月中旬吧，就开始在小本本上倒计时，当时日子过得很慢，感觉要等很久很久。

我和济南第一次邂逅，是在十一。

在我已经记不得是几岁的年龄，被查出心脏有问题，吃药吃了两三年，检查做了无数遍，依然没有起色。终于，医生说：“小姑娘，住院观察吧。”我爸不相信啊，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姑娘怎么就要住院观察呢，便带我去山东省立医院看病。

那是我第一次和济南相遇。下了火车，到处打不上出租车，宾馆和车站离得不远，我们便决定走过去。济南的路不是正方向，我爸找路很费劲，他在前头看着地图大跨步地走，我在后面穿着红色外套小跑着追。

我们就这么走了很久，我爸忽然想起来他还带着自己的姑娘，回头找我，发现我已经落下好久一段路了。他问我累不累，我竟觉得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路走起来好玩，只冲他笑，说：“一点也不累啊！”但他还是走过来，牵着我的手，迁就着我的速度，往宾馆走去。

第二天去医院看病，十一景区人多，医院人更多，只记得前面是抱着小弟弟的阿姨，小弟弟的鞋子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后面是背着大包的叔叔，他一言不发，一边发呆一边排队。早晨六点被闹钟叫醒，我们就出发去医院，直到下午两三点才排到我们。医生是个慈爱的老爷爷，听说是儿科心脏病的专家。他一直笑着，看我的心电图和各种检查报告，拿起听诊器听，又摸摸我的头，缓缓说：“小丫头早就好了啊，她现在的问题，就像我手上的疤，一时间难以消去，但也不会有影响。”

我和爸爸是笑着出的医院，当天爸爸陪我吃了许多他曾经非常讨厌的垃圾食品，也是笑着离开的济南。

巧的是，第二次来济南，也是十一。

相比第一次的看病，第二次是和发小一家人一起来玩，所以更加期盼。那时候的十一黄金周不输春运，火车上人挤着人。我们买到了坐票，但是让给了一对年迈的爷爷奶奶，反正两小只，人群中有个缝隙就能钻进去。

当时的视线只能看到别人的腰部，觉得无聊，就蹲下来观察形形色色的鞋子和脚踝，和发小商量着等长大后一起穿什么样子的高跟鞋，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

那时候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爬千佛山，看黑虎泉，来来往往的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停下来，问：“你俩是双胞胎吗？”我俩故意将牵着的手举高，一脸骄傲地说：“我们是干双胞胎！”

济南的十一是夏末秋初，蚊子一点也不少，傍晚去玩跷跷板，一边玩着一边笑着编故事，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小时。晚上回去时两家的家长都惊讶极了，直问我们钻到了哪个草丛里，才能被蚊子咬得全身都是包。那晚有多痒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在济南的秋风和花露水的味道中睡了觉。

第一次看病笑着回家，第二次旅游却哭着回去。在趵突泉喂鸽子时，我专心追赶，没有注意脚下的石头，当时膝盖就肿了，十块钱买的鸽子食撒了一地，还全都被流出的血染红了。周围的鸽子自然都被吓跑了，疼还是其次，主要是委屈啊，本来开心出来玩的，这下好了，喂不了鸽子了。

我当时就哭出声来，发小不知怎么也被我传染了，没有原因地跟着我一起哭。我俩的家长立刻就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爸爸眼疾手快地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直到现在，我和发小的家里都摆着那张照片，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粉色裙子的小姑娘，在趵突泉景区前面，哭得眼睛又红又肿。

后来来济南上学，十一想的却是回家了。大学后唯一一次在济南过的十一，是哥来看我。

他是名军人，我们一年中能见面的次数不多。我怕他忙，说其实我可以去找他的。电话那边他假装生气：“说好了十一去看你的，我这当哥的，哪有让妹妹一个人长途跋涉来看的道理？”渐渐长大的过程中，生活节奏变快了，假期的味道变淡了，我数着天数等假期的习惯自然而然消失了，而那个十一，久违的，我又在倒计时数日子了。

我爸习惯一个人在前面走，即便我走丢了他也发现不了，我哥不一样，他生怕我丢了摔了碰了，哪怕现在的我，已经二十岁了。济南的交通向来拥堵，十一就更不用说了，人行道上有电动车飞速驶过，机动车道上车紧挨着车。他总抓着我的手腕，还一直唠唠叨叨提醒我看人看车。我笑着说：“我二十了啊，哥，怎么在你面前像三岁小孩似的？”他打掉我用手比出的二，“二十就不是我妹妹了？二十就不认我当哥？”

然后我全程被牵着，和其他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姿势，逛了宽厚里、芙蓉街、黑虎泉……

他要回去的那晚忽然很严肃地对我说：“你在山大读书，我知道你付出的努力有多少，但是我希望你一定要开心，别管做什么，都要跟随自己的内心，在济南，不可以委屈自己，明白吗？”

我拼命点头，笑得很夸张，大声喊：“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吧！”等他不再回头，才飞速用手背擦掉眼泪。我真的很幸运啊，有个哥哥，成为很多人羡慕的小女孩。

十一和济南是两个词，两个和我息息相关，但单独说出来都无法勾起我回忆的词，可是它们联系在一起，就发生了奇妙的反应。新冠肺炎疫情让今年的我再次拥有了在济南过十一的机会，想必又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