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刷微博，有友人问到关于undertale的通关感受，艰难地回忆了一阵剧情之后，感觉调动起自己全部的记忆细胞的努力不能白费，我就在这里谈一谈undertale这部游戏吧。

这类游戏被称作metagame，即，跨越载体与虚实世界的分野的、从屏幕对面直接与玩家对话并企图施加影响的游戏。比方说NiER Autometa中那个为人所称道的E结局（为防止剧透这里暂按下不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找），就与undertale的true end非常类似，很难断定二者间不存在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

Undertale作为metagame的特点是这样的，游戏中存在着大量的怪物，同时你可以选择简单地杀死敌人，或者mercy——寻找特殊的方法，与敌人达成和解与双向的宽恕。这些分支被记录在游戏数据的最深处，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改变游戏的结局，比如说——你只要杀死任何一个敌人，就再也无法回头，也不可能达成看起来最为良善的那个结局。而游戏又在直接地向你传达着些什么，不是向游戏的主角，而是直接对玩家本人讲话。比如游戏的第一个boss，她本身是没有恶意的，却挡在了你的面前。你可以像普通的rpg游戏一样，非常轻易地、漫不经心地杀死她。但一旦手上沾上鲜血，最佳结局就不可能被达成，有些人会选择读档重来，在你选择mercy之后，游戏本身又会像幽魂一样地对你发出呓语……“你已经杀过她一遍了是吧？”提醒玩家罪业的不可翻悔，以及轻易地想要重来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天真，并且虚伪。

Undertale的故事并不复杂，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将怪物驱逐到了地底之下，而主角正是无意中坠落到了怪物们的国度之中，寻找返回地面的方法，认识了很多怪物，并不可避免地与它们发生关联，参与并改变它们的命运。你可以选择杀戮，最终留给你的只有内心无底的空虚，怪物世界的废墟会告诉你你做了一件后果何其严重——又对你根本没有好处的事情。你也可以选择互相宽恕，一路走到最后，凭借爱、勇气、友谊与对希望的坚信，驱散面前一切可知未可知的浓雾，与友人一起到地面上观赏温暖的夕阳。

一言以蔽之，这是个传达主流价值观的故事。

Undertale凭其出色的音乐与美工、精巧的游戏构思，以及饱含深意的剧情收获了一致的好评，它在steam上取得了高达97%的好评率，在各大游戏媒体上都被评出了接近满分的高分，卖出了无数张ost，拿奖拿到手软，一代神作的赞誉似乎名副其实。但面对一边倒的叫好声，也有人提出了质疑。比如笔者的朋友就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有点get到undertale为什么特别受小朋友欢迎了，好像没什么别的童话风rpg有这么混沌的三观和若有所指的节奏，简直就是当代童年生活纪实。

不是undertale教坏了谁，是他们再也无法经历以前rpg升级打怪那么单纯的成长故事了，而UT使他们充满了决心。”

我没有询问过她在质疑些什么，她抗拒的是作为游戏而想要逾过载体的界限野心勃勃地传达自己的意识形态的企图吗？还是单纯地从游戏的内容中读出了些许用意，比如人与怪物，怪物形貌丑恶而心灵纯洁美好，人类则冷酷地挞伐而过、将怪物们逼迫到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看起来似乎指涉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表达，或许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童话故事，孩子们看到善良、宽容、洁净与不屈折的决心，大人则解读出了不一样的含义。推理的过程以逻辑为脉络，以经验为材料，最终得出个人化的结论。成人注定无法再用童稚的眼神去打量世界，而无人能够断定，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是的，与平常的设定不同，Undertale中的人类有着强大的力量，而怪物们则有着不灭的灵魂与无垢的心。正因如此，它们才会被人类所打败。

这一点很有趣。作者有意颠倒了寻常印象中的美丑善恶，这非常的浪漫主义，却也暗含着杀伐果断的冷酷决心。作者是才华横溢的，也必然是怀有野心的，否则他不会选择这种互动式的游戏模式，也不会选择用颠倒黑白的譬喻来传达自己的价值观。要表达自己的主张，就要粉碎受众原先的观念。就这一点而言，Undertale的设定是成功的，饱满的人物形象与出色的音乐、画面也良好地为作者的意图服务。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商榷的地方的话，那一定是，作者想要宣传自己价值观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这是个童话故事，可是说教意味很浓。孩子们或许读不出来，他们只是普通地通关，感动，并充满决心。

就我而言，我对游戏本身不抱有什么确定的态度，至少不带有批判的意味。我只有一个看法：Undertale的善恶模式过于分明。而孩子们在成长的过程中终究会发现，世界上不存在游戏里的“怪物”一样纯粹美好的心灵，人类也无法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选择自己的行为，选择自己去行善抑或作恶。武侠小说永远在强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人在生活中，也无法那样简单地为自己涂抹上漆黑或纯白的色调。

就此而言，Undertale确实只是个童话故事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