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等你长大了，你想要做什么？”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长大，长大是多大，离我有多远？那是我最懵懂无知的年纪，却给出了最勇敢最美好的答案。
　　我昂着头，羊角辫儿晃了两晃：“我想要做一个画家！一个作家！一个歌唱家！”
　　“如果只能做一个呢？”
　　如果只能做一个呢，如果一个也做不成呢？
　　六岁的我最终也没能给出答案。
　　　　
　　“飞飞，等你考完了，你想要做什么？”
　　十八岁那年，我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考完，考完还有很远吧，黑板的右上角还写着高考83天的倒计时呢。
　　如果非要问的话，我要先睡上三天三夜，然后看完所有早就想看的书，去旅行，去拜访多年不见的朋友。
　　“我问的是你想要报哪个大学，想学哪个专业，想做怎样的工作。”
　　想学哪个专业，做怎样的工作？
　　我低着头，迅速勾选了完形填空的答案：“没想过，能赚钱就行。”
　　　　
　　“飞飞，等你毕业了，你想要做什么？”
　　大三那一年，我又一次被这样询问了。
　　事实上，进入大学之后的每一天里，我都在这样问自己。
　　我想要做什么？
　　学了三年会计，将来大概会成为一名财务人员吧。从出纳做到财务会计，从财务会计做到管理会计，如果足够幸运，或许还能成为一名CFO，成为职场里穿普拉达的女王。
　　但是每当我想要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内心深处总会有个微弱又倔强的声音响起来：不，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
　　格子间里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职场精英的路子是你走不来的，CPA的责任是你承担不了的……
　　真的是这样吗？
　　　　
　　大概每一个临近毕业的大学生都会面临类似的困扰，我们日复一日地问自己想要什么，却只是日复一日地加剧了内心的迷茫。所以我更加羡慕起那些从一开始就带着目标奋斗的同龄人，我变得更加慌乱，像个已经被命运内定了的失败者。
　　真正让我看清自己内心的，是一次暑期实习经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也是检验这句话的唯一标准。当我真正接触了财务工作，我才知道工作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一份营生，更是一份责任。如果你不爱它，工作就只是折磨人的劳作，或者说，是你与工作在互相折磨。
　　如果真的要“择一业终一生”，那么我已经有了我的决定。
　　我是够安静，够坐得住，却天性敏感，情绪丰富；我是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却更想为热爱着的事情吃苦受累；我没有事业的野心，却憋着点劲儿，对梦想“贼心不死”。
　　你问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现在终于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要去太阳底下踏实行走，也要在星空上面随性遨游。”
　　听不懂？
　　直白地说，我要去考公，我要去挤千军万马踏断的一根独木，去分一杯所谓铁饭碗里的羹，去那个为很多人所不齿的体制内走一走。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笑我，不就是考个公务员，需要说得这么好听？还太阳底下，还星空上面，不过是图个安稳、没大出息罢了。
　　我不与你争辩，却想在这里吟诵一句岳麓书院的名联：“是非审之于心，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我有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但那是个梦想，离现在的我还很遥远，远比“长大”更远。当我们离社会越来越近，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不美好，我们常常对此义愤填膺，也苦于一腔愤懑无处着力。我们一边不齿着体制内的单调生活，一边埋怨着没人来管这里、没人能管好那里。如果真的想要改变，为什么不干脆加入？即使最后只能铩羽而归，也至少不会因为没尝试过而后悔，这就是我所说的，“要去太阳底下踏实行走”。
　　除此之外，我选择考公，还有一个原因。体制内的工作虽然不够多彩，薪水也不高，有一点却是你不得不承认的——有足够多的业余时间。你大概要说了：“这还不是图清闲？”首先我要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体制内的工作都称得上“清闲”，政府职能在转变，社会“管理”在转向社会“治理”，权力在向基层下放，很多时候，基层公务员都是忙碌且辛苦的。而我之所以还要这么说，是因为工作虽然琐碎忙碌，它却能给我足够的“不工作”的时间，用以发展爱好、提升自我、做一些没有生计的后顾之忧时才会敢做的事。比如写作，比如摄影，比如自媒体，这便是我所说的，“要在星空上面随性遨游”。
　　六岁的我对未来一无所知，所以离天空太近，离幻想太近；十八岁的我对未来充满恐惧，所以离地面太近，离世俗太近。如今我已经站在象牙塔的最底层，再向前一步，就是别人口中洪水猛兽般的社会。我在这里种了一棵种子，离天空不远，离地面也不远，它将从地底发芽，缓慢生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挥一挥枝柯，就能抖落漫天星辰。
　　我知道走到那一天还要很久，所以我不急，我愿意一步一步地走。
　　在我打算写这篇像是碎碎念一般的分享稿件之前，我刚刚做完了我的第不知道多少套申论卷子。三小时狂写三千字，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些模糊，手腕很酸，中指上起了第二个新磨出的茧子。我还没有去对答案，我知道结果也许并不很如人意，也许不能比上一套卷子提高多少分。但至少，这个奋斗的过程让我感到安宁。距离国考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内心的慌乱在一点点消解。或许我没有足够的幸运，让国考成为我考公路上的最后一战。不过没关系，天还亮，路还长，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人生经得起摔站站摔区区消磨。
　　只要一直走在路上，就算慢也没有关系。因为每走一步都会离终点更近，走到的终点又会是新的起点。我们都是天生的旅人，驿站可以歇脚，却不能收留灵魂，我们的归宿在前方，永远在前方。
　　我想，等我终于走到路的尽头，我会发现那里有一棵树。
　　它种在象牙塔的门口，站在光与影的交界，离天空不远，离地面也不远，挥一挥枝柯，就能抖落漫天星辰。